Profile Photo
感君一回顾,思君朝与暮。

爱发电:去日朝露
凹三:Centuryfirefly
  1. UAPP
  2. 私信
  3. 归档

【【【高亮】】】用了言九太太的设定,看完不如归去之后就觉得脑袋“轰”的一下,想知道类似的故事如果是我来讲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侵权歉删

 

 

避雷注意,有两句话叶韩

补完十日all肖的day3

 

推荐BGM:花间旧事(盗墓笔记·解雨臣) - Smile_小千

 

 

 

 

 

 

 

 

 

 

 

天界的北辰帝君不通爱恨。

 

 

听说啊北辰帝宫里端茶递水的小仙因为一点小错就被赶走了,帝君的大弟子在帝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求情都没有用,还好叶修天君心软收留了那个小仙;还听说凡是犯到帝君手里的仙,最好的也是个削除仙籍贬黜凡间的下场,用刑重的,怕是飞灰烟灭魂飞魄散……

 

北辰帝君王杰希毕竟是洪荒之初诞生的上仙,不久又入主帝宫,威震一方。北辰主导天地间星象的运行,自然也领了仙界的纪律。偏偏这位帝君又是个不近人情的性子,连带着整个仙界的气氛都冷淡了。

 

天界这不知多少万年来也仅有三位能称帝君的上仙。但司春的东华帝君周泽楷和司雨的南冥帝君喻文州都是爱恨分明的主,唯独北辰太过尖刻,手底下的小仙们整天担惊受怕。

 

偏偏北辰是天界司律法的上仙。

 

有时候真羡慕璇玑神君宫里的小仙,君上下凡历劫几万年不回来,整天没什么事不说,也不懂日日害怕得罪了君上,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主殿里的许斌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给手下的天将打个眼色,让他们把这几个乱嚼舌根的小仙带上来,却被王杰希制止了。

 

“别多事,他们说的是事实。”

 

他说话时穿着墨绿色的常服,绣着古朴图案的袖子搭在案几上,青草纹路几乎一路蔓延到桌面上。惯握拂尘的手此刻正拿着笔,笔画凌厉的小楷不一会就写满整张纸。那是上仙们早在仙宴上交给叶修天君的文书,叶修天君当然是向来不看,但王杰希每年都在写,认真程度堪比地府的那位判官张新杰。

 

“但是君上………”

 

“把一帆赶出去的是我,判刑的也是我,他们说的没什么不对。”王杰希淡淡地说,他又换了一张新的白纸,面色平静,不见悲喜。

 

许斌看着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侧脸,硬生生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北辰帝君确实是不通爱恨的,但他也是最好的君上。

 

帝宫中的所有人有目共睹。

 

 

 

“行了,给他们换个清闲的差事,然后过两年寻个由子就放到其他上仙的宫里头吧。”王杰希搁了笔,把字纸找来信笺封上,交给在一旁候着的柳非。

 

“我要去西天见佛祖,回来之前帝宫就交给英杰。”

 

“是渡劫的事情?”

 

“不知道,但是落花带来消息了。”

 

衣角蹁跹如同墨绿色的水痕,于虚空划过最终归于湮无。每一行走都有草木生香,容貌也绝不逊色于那两位帝君,只是面部缺少表情,没有半丝烟火气。

 

他取了灭绝星辰,轻轻一挥,便在帝宫里消失了。

 

 

 

 

 

 

其实北城帝君不通爱恨,是因为在渡上仙劫的时候缺了一点缘分。

 

帝君天纵之资,硬是靠自己熬了过去。但所渡之劫却是不完全的,和其他上仙们相比,到底是少了点什么。他需要一份缘,来补全空缺。

 

王杰希等待过,但是时间太久了,不知道多少个万年过去,他还是这幅样子。或许那点缘分终究是得不到的。

 

老对头南冥见了他常掩嘴笑曰老王你就是活该注孤生。

 

那就这样吧。星象本也是这样,北辰高居其位,光辉清冷,永恒孤寂。他是得了北辰星的灵气才修成上仙,在星象这方面,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即使是仙界的星君们。

 

 

西行的路上又遇到南冥。对方老远就笑着过来打招呼,王杰希没看到那个吵人的剑仙,也就没有躲开去。

 

“去见佛祖?你的缘分有下落了?”

 

见面连招呼都没打,也正常,两人敌对身份高于私交,南北不和是几代传下来的宿仇。谁见了谁说话不带枪药。

 

王杰希点头,嘴上却说:“谁知道呢,不过是去见见佛祖。”

 

“快点找到也好,省的小仙们成天怕的发抖。你们北辰帝宫还剩几个人了?”

 

 

王杰希想,就不应该停下来跟他说话。

 

 

“不聊了,我也急着赶路呢。”南冥帝君兴致不错,好在那兴致并不是想和他聊两句。王杰希乐得他赶紧走,于是连客套都欠奉,大大方方的让开道路。

 

喻文州周身泛起蓝光,一个八卦阵出现在脚下,却若隐若现,使得衣袂无风自动,看来确是着急的模样。这是通向西天的唯一道路,喻文州刚刚去找过佛祖,这点毋庸置疑。王杰希没兴趣打探私事,但想起了天界中一直以来存在的不通爱恨的细说,王杰希觉得还是应该稍稍关怀一下这个老对手。

 

王杰希沉吟,发现自己其实也不太了解喻文州的私事,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走喻文州,于是挑了一个最恶心人的猜测。

 

 

“求姻缘?”

 

“……”

 

“是去给璇玑求了一签。”在消失之前,喻文州伸手亮了亮黄色的符,“他也在下界这么多年了,顺便去看看他。”

 

璇玑神君是和南冥帝君同时期诞生的上仙,是他北辰帝君的后辈,王杰希想。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们之间没什么交情,顶多是有过宴会上远远地见过一面的缘分。

 

同时期的仙之间力量相近,吸收的鸿蒙灵气也类似,因此彼此间自然而然的会走的近一些。南冥,璇玑还有地府的判官大人,听说便是私交甚好。

 

这些和他没什么关系,如果他们不犯天界律法的话。

 

 

 

 

 

 

 

 

 

 

“尘世有你遗落的一点缘,我可以助你寻得他。”

 

王杰希下意识想拒绝,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不错,抬眼却看到了佛祖怜悯微笑的脸。

 

突然就想起了周围所有人,看他的眼光好像都带了同情和惋惜,像是看透了他内心的空洞和干枯,顺便给他下了一个定义。他其实不太懂,北辰帝君是天界最强的上仙之一,有什么需要被别人同情的?

 

王杰希皱皱眉说:“佛祖仁慈,我已经不再执着那一点虚无不定的缘分。”北辰帝宫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归宿,那里寄托着前辈们的期待,也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一点花落到眉间,王杰希一惊,更多的说辞卡在喉咙里,就着七分不甘三分苦涩咽下,再也说不出来。

 

“花开花落终有时,缘起缘灭无穷尽。不如封了神格,去凡间走几趟如何?寻得便是功德一件,寻不得倒也无妨。 ”

 

佛祖拈花笑的慈祥,漫天落花纷纷扬扬,落地如雨云满岫,像透明的玉屑,水洗的胭脂,深红间着浅红。王杰希抬起手,恰好一片花瓣落到手心,他好像从中看到了自己。

 

到底是不好拂了西天佛祖的面子,王杰希答应了。就当是再锻炼一下英杰吧,他这样想。

 

王杰希不想承认,他以为自己已然忘记的野望,又一次被回忆起了。感到面目僵硬,却又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胸腔中的每一次悸动,都直抵灵魂深处。

 

 

 

 

 

 

 

 

他站在彼岸,三生石上的文字漫漶难识,忘川之下,无色的水滴打湿了河岸,也浸润了漫野的红花。一滴水溅落在细长的花瓣上,无叶的曼珠沙华霎时全部绽放,妖娆至极,八世轮回的记忆在花蕊上盛开。那是同朱华一样的极尽绚烂的人生。

 

虽被佛祖封了神格,到底是余下些帝君的灵气,每一世都投到了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

 

第一世,他是开国帝王唯一的龙子,一手打压了居心叵测的佞臣,开创了繁华鼎盛的王朝盛世。

 

第二世,他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却一心为国忠心耿耿,最后还权圣上,终老南山。

 

第三世,他是一届布衣卿相,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时人敬佩,圣上倚重,善始善终。

 

……

 

 

不同的命途,却是类似的繁盛,同样的孤寂。和王朝霸业过了一生,他是注定独行的王者,留给追随者的只有背影。

 

 

黄泉汩汩流过,岸边一朵花禁不住诱惑,随水流逝去了。

 

 

一团黑气在他身后凝聚,雾气中透着丝丝淡不可查的煞气,那是长时间杀伐沾染的气息,最为仙界忌惮。但王杰希却不是十分惊慌,即使是冥君韩文清在这里他也并非毫无一战之力。更何况这股煞气并不纯正,可能来者并未真的长久浸渍在血泊里。

 

身居冥界,却不事杀伐,来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雾气消散,出现的是一个穿白衣的面目斯文的男人。

 

“帝君,冥君有请。”

 

男人说话不卑不亢,身上竟有一股药香。王杰希颔首,却不动作,恍若未闻。他只是看着属于自己的那几朵花,倏然觉得这就几乎似他在过去几万年生活的缩影。同样的轨迹,几万年都没遇到,又怎么奢求短短百年呢?

 

他需要些不同的轨迹。

 

上任北冥帝君林杰在羽化之前曾逆天而行,只为替他看清命途。那时王杰希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企图守到自己缺失的缘分,却被恩师告知:

 

“光华太盛,则注定孤独。杰希,我修为不够,看不透你的未来。但是我想,如果等候太痛苦,不如放弃。”

 

恩师谦虚了。他没有问恩师究竟看到了什么,他想他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那放弃就放弃吧,也没什么。比起他个人的爱恨,还是北辰帝宫的事情更重要。

 

从那以后,天界少了一个固执的上仙,多了一位为仙界事务鞠躬尽瘁的君上。王杰希开始懂得收敛锋芒,收敛天马行空的遐想,甘愿让北辰帝君的名号重新塑造一个王杰希。

 

 

“帝君大可不必失落。”

 

王杰希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冥府判官。

 

“渡劫的事即使是天君也说不准,更何况所谓缘分本就不是能轻轻松松寻得的。”

 

张新杰见王杰希面不改色似是不为所动,也不慌张,仍用平淡的语调缓缓叙述。

 

“我刚刚送走一位故人。他因为一些原因几万年来一直在凡间历劫,几万年来从未间断,而帝君只是经历了八次而已。若是有心追寻,便大方承认了如何?”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王杰希说,一句话倒是带了几分真情,却多是佯装。他不太愿意承认佛祖的话又激起了心底的期待,像是石子投入湖中,表面荡起涟漪,湖底亦是水波阵阵。太长时间的伪装,已经学会了对心说谎,他不自觉的多了几分保留。

 

毕竟没有期待就不会失落,不是吗?

 

“若是苦恼转世的事情,如果帝君不介意,我可以暂时封了帝君的灵气。这或许会让下一世多一些坎坷,只是可能会对帝君的修为造成损伤。”到底是冥府的判官,眼光精准狠辣,模样再斯文,下手都是狠招,办法也都是大手笔。

 

放眼天界,谁敢说要封了北辰帝君的灵气?更何况那凝聚北辰星的星华,修为低下的仙只是靠近都会被清冷的光摄去心魄,变成行尸走肉。

 

“那就这么办吧。”

 

“事先说明,我不保证这一定能奏效。”白衣人说的一板一眼,是和他北辰帝君同样的不近人情,“我也是过客,我渡不了你。”

 

王杰希懒得回话,挥一挥袖子,红色的沙华上刮起一阵墨绿色的风,吹散了心头的烦躁,吹落了几片妖娆缠绕的花瓣。

 

风止人不见,河岸花意浓。

 

 

 

 

 

 

 

 

 

王杰希想,他还是太轻易的相信张新杰了。

 

再转世之前,判官张新杰确实封了他的灵气,还下了个消福的咒。冥君韩文清特地设计,让他投胎到了一个普通山村。

 

所以几乎寂灭的心上,多了一丝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盼望。

 

第九世有一个平凡普通的开始,却没能平凡普通的走下去。

 

这一世王杰希家境清寒,父母相继离世,五岁那年被恶人卖给了山上的道观。主事的道士偏偏又是个有些本事的,见王杰希根骨奇佳,虽容貌有瑕疵,但还是收了他做大弟子。后来道士遇到了些魔物,九死一生逃回道观,在弥留之际把全身功力传给了王杰希。

 

继承了衣钵的王杰希为了复仇潜心研究道观里的古本,二八之年便勘破天人之境,功力大进的同时竟然回忆起了他作为北辰帝君的一些事情。

 

又要白走这一遭了。

 

王杰希叹了一口气,收服了魔物,又用几年培养出优秀的弟子,一手将道观发扬光大,便不顾众人的挽留,两袖清风出门去,飘摇天地山水间。

 

修道之人寿命都长,但终有死去的那一天。王杰希想,这一世是没有希望了,死之前多少替世人做些事,倒也不枉此行,不负良心。

 

所以他一个人一把剑去挑了三大魔王的老巢,那魔物两死一残,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但魔物的临死反扑,也让王杰希元气大伤。

 

毕竟还不是天界的仙君,他一个人终究勉强。

 

魔物的本意就是同归于尽,他侥幸逃出,但也无济于事,不过是多抢出几天活着的机会。早晚几天的功夫,还是要去见冥君的。

 

王杰希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在一片草木香中醒来。

 

入目见得是竹叶缝隙中漏下的点点金光,而不是冥府永远黑暗的天空和血红的月亮。王杰希缓缓坐起来,浑身没一处完好的地方,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疼痛,却也在宣告着生命的迹象。

 

什么啊,这样竟然都死不了。

 

这样想的时候,他看到了缠满自己全身的绷带,刚刚的草木香就是从这里传来。如果王杰希懂医药的话,或许他还可以从中辨出几味稀有的草药来。

 

真的是缠满了全身,大概只有两只眼睛是露出来的。原来是被人救了,王杰希想,这幅模样可不能让天界那帮家伙看到,尤其是南冥。

 

但是南冥是谁。

 

这件事王杰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想死但没死成,要想再死可能得等到几百年以后,而且又凭空欠了份人情。

 

王杰希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即使知道这一世已经不再有机会,他也不会轻易放弃活着;同样,他没求任何人救他,但有人救了他,那也是一份人情。

 

他就是这样始终如一的活着,偶尔被天君叶修调侃无趣,偶尔被南冥帝君嘲笑刻板,可他还是如此。说到底,一板一眼是束缚是安神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无论如何,还是得先向人家道谢。

 

王杰希打量四周,惊讶的发现这竟是一个近乎自然长成的竹屋,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生长的青翠的竹子,却又自然地留出了门和窗的空隙。头顶上也仿佛是竹叶铺就的,他一时看不清楚,但下意识觉得那就是一大团真真正正的竹叶。

 

屋里的空间不大,简单的摆了一张竹制的长桌,桌上放了些绿色植物,桌脚旁边有一个砚台。屋里没有椅子,西南侧的角落是一个土灶台,灶台里有残留的余灰。看来救了他的人是一个独居的读书人。

 

地面相当平整,没有深深浅浅的小坑。而他正坐着的是一个高出平地的土台,上面铺了一层软软的稻草。

 

王杰希想站起来,但身上的白色布条却束缚了他的动作。心念一动,体内残存的些许真气化作利刃,轻轻割开双手上的束缚。他动作缓慢地一点一点往下解,终于露出双手后他又想去拆掉腿上的束缚。

 

 

 

“诶你醒了我刚刚………等等那个暂时不能解!!”

 

 

 

王杰希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天君和冥君的事情搅得三界都不得安宁的时候,那时他对自己的那点缘还有些念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曾问过叶修第一次见到韩文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那时的叶修敲敲烟斗,态度懒散,语调调侃,却又矛盾地透出一股认真劲儿,“就是,所有人都怕他怕得俯首称臣,只有我一个人敢一杆却邪捅过去。”

 

 

 

果然没有一个字有参考价值。

 

 

王杰希眯眼看着竹屋门口的年轻人,如此想到。

 

 

 

 

 

 

TBC.

 

 

 

 

 

 

 

 

王杰希有时候会觉得,缘分究竟是什么,恐怕即使是西天的佛祖也不是那么透彻清楚明白的知道。

 

佛家的七悲,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仙人们既然已经超脱了前四个,便自然要在后三个上面过不去。

 

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多是不得。在这一方面,仙人并没有比凡人高明多少。或许仙人会更固执也说不定。

 

王杰希曾经固执过,后来他欺骗自己,但心中那团火却始终没有熄灭。那些无言却炽热地期待,只需一点风动,便可燎原。他从头到尾都是自信到自负的人,对佛家所谓的缘是相信但怀疑的,同样他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自己盲目,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不完美的现状是可以改变的。

 

而现在,他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叫肖时钦,前段日子刚刚来到这座山,不是读书人。路过见这里地势奇特便搭了个竹屋,顺便捡了他。目前暂时靠帮山下的人家写字或买些机巧的小玩意儿糊口。

 

肖时钦并不精通医术,捡了半死不活的王杰希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手头上的药草都随便先糊上去,然后才下山请了阅历丰富的老人给用了些偏方。肖时钦长时间出没于深山中,又读过些医药的古本,识药的本事一流,又找了些山上现成的珍稀药草给人用上。本来这么多天已经不抱期待了,肖时钦那天下山的时候自己都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请人替他制药了,没想到回来后就看到王杰希坐在床上精力充沛的割绷带。

 

救了自己的这个年轻人神色和善,面容在凡尘或许也只占中等,在美人遍地的天界则更是可怜。但王杰希就是发现肖时钦意外的耐看,不是脸的耐看,大概是与生俱来的柔软气质,真诚之余有淡淡地疏离,分寸距离把握的恰到好处。

 

矛盾而迷人。

 

却是他暂时不能说出口的。

 

 

终于拆下那些把他绑成粽子的白布条时,王杰希觉得按照常理应该先表示一番自己的谢意,出口却成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王杰希的佩剑正好好的摆在床头,几年来用着最顺手的武器因为一场恶斗而残破,但仍然寒光凛冽。王杰希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看上去平凡到了极点的人,胸腔中难以抑制地有点烦躁。

 

“怕。所以呢?”肖时钦完全没有理会王杰希话外的威胁,自顾自地给他肩上的伤上药,“伤还没完全好,要不你过几天再杀?”

 

王杰希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几乎看清了白皙面孔上每一丝情感变化,都是古井无波。他克制住直接吻过去的冲动,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戳一戳。

 

“我会报答你的,在伤好了之后。”

 

 

他没去看肖时钦之后的表情。

 

 

 

 

 

 

 

 

能下地活动后,王杰希偶尔会上山打些野味。不过他第一次拎了一只豹子回来时肖时钦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暂时走走正常路线比较好。

 

动物皮剥下来可以到山下换钱,总不好意思被人救了还白吃白住。王杰希是这么解释的,肖时钦当时有点傻眼,心想这连豹子都能打死了伤哪有不好的,但还是什么都没说,仍然尽心尽力一如从前地照顾这个伤员。

 

肖时钦白天会用木头做些灵巧的木鸟木狗之类的小玩意儿拿到远一点儿的小镇去卖,偶尔也会去山下人家帮忙糊个灯笼什么的,也算勉强能够养活自己。加上王杰希这个伤员后就有点困难。

 

这时他的作品里就不止是些逗小孩的东西了,王杰希见过穿官服的人恭恭敬敬地来请肖时钦下山,然后晚饭前被人恭恭敬敬地送回来;有时是衣着华丽的小厮是侍奉着他们的主子,隔老远就要给肖时钦跪下,被他面带尴尬地扶起。

 

有一次山下缙绅模样的人上山来寻肖时钦为村里制几盏油灯,当时竹屋里只有王杰希在。他编排说肖时钦走前恰好制了几盏留在屋里,当然是没有的,他进屋变了几个出来,取出来时王杰希看到了上了岁数的老人的满脸笑意。

 

老人问,小伙子你就是小肖要救的朋友吧。

 

王杰希不太习惯这样的说话模式,骨子里遵循着礼仪,但前世的记忆摆在那里又让他没办法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小辈,只好沉默的点头。

 

老人说,我就知道,小肖那伢虽然刚来不久,跟村子里的人也不是很热络,但唯独对救你特别上心。那熬药的偏方还是我带他去求来的呢。

 

王杰希应着谢过老人,背在身后的手捏了个祛灾辟邪的诀,趁人不注意打在了灯盏上。

 

老人看出了他的不愿深谈,也没多说,只是又寒暄两句家常便下山了。

 

傍晚肖时钦带着药和食物回来的时候听王杰希说了这件事,他先用半炷香的时间想自己什么时候做过灯盏,再用后一炷半香的时间不好意思那个唯独对某人特别上心。

 

晚上睡觉一直是肖时钦打地铺,王杰希什么都没说过只是高深莫测地看着。那天晚上肖时钦望天很久都没有睡着,王杰希知道,但一句话没有说,看了他一个晚上。

 

后来,在生离死别成了摆在眼前不能不提的事情之前,王杰希试探着问过肖时钦那天晚上他都想了些什么。

 

某人闹了个红脸,到最后也死活没有说。

 

 

 

 

 

 

 

 

“在看什么?”

 

肖时钦带着从山下换来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王杰希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表情严肃地打量他的竹屋。俊朗的眉目第一时间会让人忽视掉双目不对称的瑕疵,朴素的打扮却掩盖不了那凌厉逼人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会乘风归去。

 

他傻乎乎地问出一句后才觉失礼,想要说点什么补救的时候对方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只一眼就好像找回了之前缺失的烟火气息。

 

“在研究你的竹屋。”

 

王杰希说的一本正经。他一抬手,地面上一支树枝腾空而起,刚刚好落在他手里。一阵罡风刮过,远处有手腕粗细的树枝不约而同地向王杰希飞过来,他随手击打几下,树枝像是有生命一样规矩的摞在肖时钦的竹屋旁,来自不同方向的木头慢慢搭出了一个奇异的结构。一棵五人合抱的树被连根拔起,王杰希转转手腕,一股更加强大的气流腾空,卷携着巨树落在那些树枝中央,又有几排更细一些的枝干落下,密密麻麻地搭在高处。

 

尘埃四起,肖时钦眯着眼,隐约看出那应该是一个房子的轮廓。王杰希已经率先走了过去,他也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近去看。

 

“我最好只能做成这样。”王杰希轻轻抚着自己刚刚即兴搭就的还带着草木湿气的小屋,灰土落下后它也露出庐山真面目,看到肖时钦面带好奇地绕着转了一圈,王杰希不由得咳嗽一声,说,“比不上你的。”

 

“这方面你确实比不过我。”肖时钦笑意盈盈,一点都不谦虚,“而且我可不带你这么粗暴的。”

 

轻轻摸着冰凉的圆木,树皮被剥落,肖时钦不知道王杰希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天然长成不规则形状的树干都被削成这样子。那个男人天生就带了让人臣服的气质,不言不语也气势逼人,连带的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又天马行空,精准而隐隐透着霸道。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这些话肖时钦当然没有说出来。

 

他有时候会偷偷的盯着王杰希发呆,这个人面上的瑕疵完全掩不了他的好看,那是最肤浅一层的养眼,里子里浸透着肖时钦做不来的高傲冷艳。

 

原来世界上也能有人活成这个样子啊。肖时钦说不清自己是羡慕还是如何,只是清楚了王杰希的成熟和强大可能是自己真的无法达到的,就忍不住把目光多停留一段时间。如同欣赏世间罕见的珍宝,连看一眼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美丽的存在,甚至让肖时钦会有一种上天是眷顾他的错觉。

 

就算终究会离开的,能遇见就不虚此行。肖时钦不自觉地敛眸,遮住了眼底的湖水翻涌。

 

 

“那你教我。”

 

王杰希话说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他没觉得自己有比不上肖时钦的地方是多么丢脸的事情,反而想他瞧上眼的人当然是特别的。

 

肖时钦却觉得有些挂不住。对哦,他可以教他,多简单多普通的事,之前却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那真的是天赐的礼物了。

 

不然又怎么可能会遇见如此的美丽之物,又如何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得到他的认可。

 

如果是为了遇见他,前半生的漂泊流离都是值得的。

 

“我教倒是没问题,就怕你没有耐心和运气做啊。”肖时钦开了一个不算高明的玩笑。

 

但他说的也是事实。因为人力的渺小他做不到王杰希那样挥挥手就弄个屋子出来,所以只好想别的办法。把自然的规矩掰碎了揉烂了死磕,没有些运气也是做不到的。

 

说白了,无法复制,也不能重来。

 

一如他们之间的缘分,用一点少一点。

 

 

 

 

 

 

 

 

王杰希发烧了,在他活蹦乱跳地搭了间木房子的第二天。

 

肖时钦把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一遍,但高烧一点都退不下去。

 

毕竟是人,人命是脆弱的。就像寒来暑往,草木荣枯,都是自然,却有着难以阻挡的寒意。不知从何而来的意外可以轻易带走它,既然还在轮回里,就要硬生生地受着。

肖时钦拒绝了所有请他下山的访客,不眠不休地守了三个日夜,终于熬不住趴着小憩一会儿,醒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地握住。

他下意识地去探探对方的额头,回过神来时却坠入一片星空。

醉后不知梦似水,满船星梦压星河。

浸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是最美的星空。

他却看到了流星的陨落。

意味不明的心脏的跳动声一瞬间被无限放大,好像就是在耳朵边上打响。肖时钦甚至担心那声音会顺着紧握的手传到王杰希耳朵里。

 

肖时钦想,这都是他的错。装作困倦迷茫地睡着,他知道这骗不了王杰希,却没有更高明的方法。

他想了整整一个白天,从自己的出生想到和王杰希相遇再到这个意义不明的手拖手,想到最后发现除了他离开没有更好的选择。再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更何况王杰希毫不知情,就这样把人家拖进来,对他不公平。

 

到底是舍不得做得太绝,肖时钦天生心软,见不得眼泪见不得别人的失落别人的黯然神伤,更何况现在这个“别人”是他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他想留下些东西,但又怕王杰希病好了会寻着痕迹找到他,纠结了半天最后只是把所有剩余的药草包好放在王杰希触手可及的地方。像是自欺欺人。

 

肖时钦是在晚上离开的,一个星光灿烂的晚上,他什么都没带走,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如同之前每三个月便不得不做的没什么区别,只是这次早了那么两个月而已。

 

也不伤心,他没有欺骗自己。

 

 

 

“你要去哪?”

 

所以当王杰希拦到他面前的时候,肖时钦呆了几秒,大脑放空,身体却指挥着他转身就跑。

 

夜晚的山路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目力不佳,身后没有传来追赶的声音,他却不敢回头看,更不敢停下。逃跑的路上头脑仍然是空白的,或许也不是,巨大的喜悦和失落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肖时钦搞不清楚他究竟希不希望自己被追上。

 

但他还是在跑,直到他觉得自己再也迈不动腿,直到他觉得还在生病的王杰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

 

靠着树平复呼吸的时候,肖时钦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一把推开了那么耀眼而触手可及的美丽,然后再踏上下一个孤独的旅程?

 

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人生一场大梦,浮生几度新凉。逆旅一场,所求不过是能有知己相亲,连离愁别绪都变得浪漫。哪里有向他这样把即将到手的缘分推开的呢。

 

“如果你要拒绝我,起码让我知道理由。”

 

真是下下签。

 

肖时钦无奈的笑笑,眼前这个男人大概是最蛊惑人心的魔,总是在他最动摇的时候出现。理智的肖时钦会娓娓道来面不改色的扯一个谎,让王杰希彻底死心;而现在的肖时钦精神和肉体两条防线都濒临崩溃,他已经没有了撒谎的力气。

 

他笑,笑容天真还有些尴尬,然后摇摇头,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天生命煞孤星,与人的缘分不过三个月。”肖时钦说出这句话时面色平淡,不见喜悲,仿佛只是说了个书馆里听来的故事,“就三个月,凡是和我待在一起超过三个月的人,无一例外死于非命。”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下,平凡的相貌在那一笑间被星辉染上了说不出的清秀,让王杰希不自觉的怔住。再也抑制不住的冲动终于拒绝束缚,他伸手把他的珍宝牢牢摁在自己的怀里。

 

用全然的占有和保护的姿态。

 

“我不太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但即使你真的是神仙,想活下去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

 

说完这些话肖时钦像是如释重负,拍拍王杰希的背想让他把自己放开,得到的回应却是愈加收紧的手臂和炽热的温度。

 

 

 

“那就让我死,你我不放。”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肖时钦想,眼眶热热的,反而更看清了眼前晕开的一片星光。

 

为什么要在他已经决定离开的时候追过来呢?他已经见识到了那样灿烂的美丽,觉得满足了,此生无憾了,可以悄悄退场了。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拉住他呢?

 

过去的人生经历让肖时钦习惯了一个人,那是他能给予自己和喜爱之物的最大温柔。疏离是最好的距离,这样就不会有人死去,他也能远远地看着那些美丽的东西。多好。

 

但现在却有这么一个人扔掉了他苦心经营的温柔,告诉他没有你我宁可死。

 

那他是不是可以更放肆一点,更贪心一点,更自私一点?

 

 

更进一步的碰触是从王杰希抚摸他的脸开始的。

 

拇指轻柔的摩挲让肖时钦有点儿痒,但舍不得躲开,一点也不。然后星空覆压而下,肖时钦的手臂攀住王杰希的背,感觉自己伸手触到了星辰。

 

肖时钦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竹屋的,也不知道亡命似的奔跑那么久后他哪来的力气死死抱着王杰希,事实上他暂时也分不出精力来管这些事情。他正在体验一些从不敢奢望的事情,呼吸都变得不真实,一切都被宁静吞噬。

 

耳边响彻的是再也不受控制的心跳,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如同做了一个星河载着的沉沉的梦,梦中肖时钦可以拥有他最渴望的东西,而他所渴望之物,恰好也在渴望他。

 

在墨蓝的底色下,银光似雨倾泻,却又吹着极尽温柔的风。清冷的光彻底点燃了心底压抑已久火,没有得到过就永远无法想象拥有的滋味,而拥有了之后也就有了对失去的天然抗拒。

 

 

天似空江星似波,时时珠露滴圆荷。

 

青蛙在草丛中探出头,又如害羞一般收了回去

 

 

“你是怎么发现的?”

 

结束之后,王杰希想要把人揽在怀里,却被肖时钦抓住手腕死死不放。疲倦的人没有多大力气,但王杰希就是固执地认为那是自己永远也挣脱不开的束缚。

 

甘之如饴。

 

你才是世间的珍宝。

 

 

 

 

“因为我之前也那样想过。”

 

 

 

 

 

 

 

为什么不愿意放手呢?

 

大概是因为经历,所以懂得。

 

 

 

 

 

 

 

 

 

 

王杰希的发烧在那天之后就好了,毫无征兆的,病热如孩子一样任性。肖时钦还是有点担心,被人揽着腰摁倒之后终于也把那点担心给忘在脑后。

 

不用装病号了,王杰希会和肖时钦一起下山,有时候是去远处的小镇,姑娘们看见他就羞红了脸,大胆的会上前来送一块手绢。

 

王杰希不想理,但后腰被人狠狠的掐了一把,疼的他白了脸,不情不愿面无表情地接过。不得已王杰希给自己捏了一个诀,变了一个假脸出来,这才彻底消停下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的半天肖时钦都异常生气。

 

是的,是异常的生气,不是正常的生气。你跟他说话他会正常的回答,没人的地方你去拉小手也不会被甩开,但就是不看你不看你打死也不看你。

 

王杰希沉吟,难道真的是脸的问题?

 

伤心。

 

他不动声色的拿出收到的姑娘们的手绢,漫不经心地摩挲,如愿以偿地收货了一枚死亡的瞪视。

 

他委屈地去拉肖时钦的袖子,无声的抗议。

 

是你让我收的。

 

你现在还生气。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肖时钦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王杰希凑过去吻他,他坏心地偏头让亲吻落在嘴角。

 

黏黏糊糊。

 

 

 

其实除了黏黏糊糊王杰希也看到了些别的东西的。

 

比如之前从未在意过的人间烟火色,比如之前从未顺从过的自然规则。比如暗自期待却从未得到的缘分,那是他端坐在九天之上冷眼觑红尘所无法体会的。

 

那都是肖时钦让他懂得的。

 

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绝无仅有的。

 

 

 

 

 

TBC

 

 

 

 

 

 

 

 

 

 

 

 

 

 

时间是被恩赐的。从相遇起离别的日子就已经注定,每一秒的温存都弥足珍惜。

 

王杰希的伤完全好了,速度快得根本不像是两个月多前差点挂掉的样子。而随着三个月的日期越来越近,肖时钦就越来越担心,但王杰希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他当然不在意,他是天上的北辰帝君,即使被封了灵气,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凡人被克死的人。

 

虽然对天界的记忆不甚清晰,但大抵也知道自己之前是在凡间走了很多趟的,对死亡自然失去了那份畏惧。

 

更何况死亡意味着恢复上仙之身,那样的话他再想找到肖时钦也不会是一件很难的事。

 

 

王杰希没想到的是,倒下的人竟然是肖时钦。

 

莫名其妙,没有任何预兆,请来的大夫都说脉象平稳,无灾无病,但人就是一天天的虚弱下去。

 

王杰希在竹屋周围摆了九宫八卦,再套上七煞七象两仪阵,卦象闪着幽幽的光,映得他的脸色明暗不定。

 

八卦阵卜命,七煞阵锁魂,他算了三天,一无所获。

 

 

直到一个穿白衣的陌生人出现。

 

 

 

“你是?”

 

“地府判官。”

 

“来干什么?”

 

“劝你放弃。”

 

王杰希不怒反笑,轻轻摇摆着的竹林霎时变成了张着大口的猛兽。青草微微摇曳,瞬息寂灭,一瞬间枯黄一片。点点莹绿色的光芒升腾而起,一半注入到正在缓缓运行的阵法中,一半凝聚成王杰希手中的青色利剑。

 

这已经不是凡间道法所能做到的了。

 

寒光凛冽闪过,眼底的威胁溢于言表。

 

 

然后他看清了白衣人的表情。

 

又是那种怜悯。好像同情他正在失去什么。

 

在南冥掩嘴微笑时,在天君敲着烟斗时,在英杰恭敬地把茶水奉上案几时,在许斌呵斥说闲话的小仙时——他都见过同样的表情。

 

 

“明知事不可为,又何必执着。”白衣的年轻人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字字见血,剖开那颗火热的心,剜烂了,碾碎了,不及话语伤害的万分之一。

 

“他命犯天煞孤星,又天生带了积攒七七四十九世的煞气,是罪有应得。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天煞孤星,命中有劫煞,也有孤辰,亲密之人活不过三月,除非遇见命中贵人。

 

“前生作恶太多,所以报应都积攒到这一世来偿还。命中贵人,也就变成了命中恶人。从遇见命中贵人那一刻开始,他的命就只剩了三个月。”

 

“命犯天煞孤星,注定魂飞魄散,你救不了。”

 

 

 

“我救不了,那北辰帝君呢?”

 

白衣人看了一眼他血红色的眼眶,吃了一惊,但说话声音还是平平淡淡缺少起伏:“北辰帝君当然能救。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等你随我去了地府再回来时,他也早就……”

 

“所以你就是来告诉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等他死?”

 

“……”

 

“滚。”

 

白衣人看上去也不想再和他过多交谈,后退一步,行了一个礼,然后便如同一阵雾般散了。

 

 

王杰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手中的剑重新散做荧光回到草丛中,原本枯黄匍匐的草茎又重新泛起了绿意。

 

魂飞魄散,那意味着魂魄会散做三界的点点尘埃,再无寻回的可能。谁都无能为力。

 

一阵风吹起了王杰希鬓角散落的发,他却无心理会。树叶摩挲的声音沙沙作响,阵法仍旧幽光阵阵,还是毫无结果。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是不是注定要失去你。

 

 

 

天色阴沉沉的,乌云与乌云之间留下道道浅色的缝隙,但没有阳光,也没有下雨。

 

王杰希负手站立一会儿,然后进屋了。

 

 

 

 

 

 

 

阵法失败后,王杰希试图用真气续命,但也失败了。

 

肖时钦从一直时睡时醒,他大概猜到了些什么,毕竟是那么聪明的人。最后一次昏睡前一直别扭地不肯合眼,更不理会王杰希的让他多休息的劝告。

 

固执的多看几眼,毕竟是最后一次见面。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他们没有说什么话,彼此心照不宣。

 

 

王杰希想,还好什么都没有说,要是肖时钦劝他一个人好好活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不懂爱的人,才会把爱当作火烧不尽、风吹又生的草。王杰希不通爱恨,才会在爱恨面前不设防备。当生离死别摆在眼前时,才知道爱恨真的无法像草一样,它会随着一方的逝去而逝去。

 

他没见过凡人魂飞魄散是个什么样子,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见到。

 

所爱之人在眼前化作点点荧光,四下飘散,没有任何留恋。

 

那是魂魄破碎后化作的点点银白的光,在迷茫的夜色中,漂浮在草丛上,一切彩色都失去了,有的只是黑黝黝一片。亮光飘忽地穿来穿去,一个亮点儿熄灭了,又有一个亮点在草隙间升起,像是从天上洒下的点点繁星。

 

王杰希伸出手,有一个光点像是有感应一般落在他手上。光点停留在手心,最终熄灭了。

 

冥冥之中有人一声叹息。

 

他的身边刮起一阵罡风,起初那风只是在他周围打转儿,后来却越来越大。修竹上出现道道划痕,划痕逐渐累加,最终彻底割裂了竹干。被风卷携的竹向四方飞散,最终破碎成片,湮于无形。

 

一道灵气汇聚的风柱冲天而上,甚至惊动了仙界的上仙们,震塌了仙家宫阙的一角。

 

王杰希想,干脆就一直这样下去算了。

 

 

 

 

 

北辰帝宫内,许斌担忧地看着风月宝鉴。镜中映出了凡间的那一座普通的山,而现在山上的绿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湮灭,山脚的村庄自然不能幸免。

 

到真真是瞬息之间生灵寂灭。

 

站在他旁边的高英杰看到这幅样子,于心不忍,问道:“不如我走一趟,接帝君回来?”

 

许斌沉默一会,点头,从袖子里掏了一个镶了北辰陨星的秘银吊坠给高英杰,叮嘱他说:“回来时趁帝君不注意,把这个给判官大人吧。”

 

许斌摸了摸肩甲上青草模样的花纹,又回忆起当初王杰希收留他的时候面上的古井无波,忽的觉得可能有些东西永远的改变了。

 

他们曾经期待帝君能寻得失落的东西,而现在的结果,是他们曾期待的吗?

 

高英杰收了吊坠,看上去有些紧张,许斌又叮嘱高英杰万事小心。

 

高英杰点头,拂尘一挥,人就不见了。

 

 

毕竟是北辰帝君的大弟子,仅就功力而言,他是三界内和王杰希最相近的人。

 

只是高英杰作为后辈,在接受了王杰希的指导后,就注定失去了和王杰希并肩的可能。

 

能够不必自始至终只能看着王杰希背影的人,首先要自始至终在他面前完全独立。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北辰帝宫,因为帝宫中的所有人都是王杰希牺牲自己保护起来的。即使在未来帝宫中有人能超过王杰希,那最多只是帝位的顺延,于王杰希个人来说倒是不相干的。

 

许斌在诚心归附后常常想象能够让北辰帝君为之着迷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样,只是没想到佛祖一指就把人给指到凡间去了。以为帝君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回到天界,但没想到竟然真的就在凡间找到了。

 

不是想象中神仙般的人,许斌曾失望了一阵子。还想再看看这个肖时钦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又不好意思偷窥太多。

 

还没来得及调整心情为帝君高兴,就得到了南冥帝君的口信,事情就变成了眼下这幅样子。

 

天界的仙不能无故干预凡间事务,除非是渡上仙劫,这是由天君和冥君共同制定的唯一一条必须遵守的天规。现在帝君渡劫完毕,是时候回来了。

 

许斌想,大概可以收了这窥视凡间的风月宝鉴了。只是可惜了帝君。

 

但回来以后,几万年的日子流水一般的过去,浓的淡的,最后都会没了。

 

 

就在这时。

 

许斌看到宝鉴中的王杰希看了他一眼。

 

得到过上仙法力加持的宝鉴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许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高英杰来到那片无名山林的时候,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甚至高山已被削平了。

 

下凡前他特地绕路去了这片地区的分野,那里的上仙宫殿乱作一团,有半数建筑已经沦为废墟。只有一个姑娘模样的仙在指挥宫中的事务。

 

高英杰觉得愧疚,顺手给仙宫丢了一个加持术下去。

 

他本以为自己耽搁一番后,到了下界罡风早就该停止了,没想到竟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在天界隔着一层风月宝鉴无法直观的感受那罡风的威力,到了下界真切体验一番,才知道渡上仙劫大概是个什么滋味。

 

他果然还差的很远。

 

王杰希大概是已经冲破了佛祖的封印,只是这罡风也说不清是上仙劫的一个尾巴还是帝君一时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力量。

 

高英杰乖巧的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等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的师父会和从前任何一个时刻一样,那么可靠的那么成熟的打破一切障碍,像天上的北辰星一样指引方向。

 

他看着身处灾厄深处的人,看着那仿佛自亘古就没有改变过的身影,一种怪异感直直地冲上头脑。

 

 

 

“师父,不要!”

 

高英杰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是要师父不要做什么,或许他在心底里排斥那个可能,以至于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诉求,寒气逼人的风刃逐渐收拢,在剧烈收缩的一瞬间倏的炸开,变成了柔和的微风向四面八方散去。

 

风吹走了高英杰别在腰间的饰带,青绿色的纱带被卷到了天上,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中的恐惧还没有完全褪去,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高英杰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连忙抓住他站起来,然后小心地抹抹眼角没落下的水滴。

 

 

“帝宫近来如何?”

 

“一切安好。”

 

“嗯,英杰,你做的不错。”

 

随后,王杰希在高英杰惊愕的目光中说出下面的话:“你先回去,继续管理宫中的事务。我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私自下凡是违反天规的,即使是师父也难逃惩戒。

 

不帝宫里已经乱的一团糟了需要您快些回去处理。

 

我还欠缺很多求求您不要抛下我们。

 

………

 

高英杰呆愣愣地看着他的师父,那副无喜无悲的样子一如从前,仍然如同光辉清冷的北辰星,让人琢磨不透。

 

多久没有过了呢?好像自从他来到北辰帝宫,帝君便已华服端坐在大殿最高处,为所有人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避风港。

 

没有王杰希在的北辰帝宫是无法想象的。

 

 

“只是稍稍离开一段时间,你要承担起责任啊。”

 

有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高英杰死死地低着头。

 

他害怕他会在自己一直崇拜的人的脸上看到悲伤。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叶修没有搭理闭目养神的王杰希,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一口又嫌弃不好喝,捏了个诀弄走茶水,又悄悄把刻了茶杯收到自己的袖子里。

 

王杰希知道叶修的小动作,但懒得和他争,也就任他顺手牵羊。

 

上好的白玉吸收天地灵气后会蕴有灵性,可以温养魂魄,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至宝,但胜在功用奇特。这东西对某些元神不稳的仙来说可能是救命的宝贝,于他而言却是无甚大用,叶修愿拿去就拿去。

 

“没事非要在下面溜达溜达,什么坏事都没干不说,还要让我关你禁闭,何苦呢。”

 

王杰希不说话,手在案几下摸索一阵,把配套的茶壶拿出来朝叶修扔了过去,大有送客之意。

 

天君大人毫不犹豫的收下温润白净的茶壶,终于也想起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丢下了南冥送来的请柬。

 

王杰希一挑眉,深切地怀疑叶修就是过来恶心他的。

 

“诶,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一送信儿的。”

 

叶修又点着了烟斗,说的斯条慢理:“做东的是璇玑神君,他历了几万年的劫终于完事儿了,但是前段日子某人作妖把人家的宫殿弄塌了一半,只好拜托老朋友帮忙了。”

 

昏暗的房间内烟雾邈邈,隐隐有烟草味道蔓延,王杰希下意识想拒绝,但又察觉到了叶修没说完的话。

 

“所以,戴罪的北辰也要去露面?”

 

“对,而且要备礼。我知道你不耐烦,但这次你必须去。”叶修眼中有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不然你会后悔的,我敢保证。”

 

“我知道了。你不是要顺路去冥府,怎么还在这里跟我耗时间?”

 

王杰希始终端坐闭目养神,丝毫不在意自己书房里的东西下一刻可能就出现在冥君的案头。

 

“行了行了别撵人了,我这就走。”叶修吐了一个烟圈,烟斗指了指王杰希,“记得按时赴宴。”

 

烟尘还未消散,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王杰希睁开了眼,看着空荡荡地书房,光线被一层层的书架挡住,到了案几这里已经所剩无几。细长的手指在无光的环境下更显得苍白,但却不会给人柔弱之感。

 

只是这双手的主人暂时不想做任何事情。

 

 

那日王杰希打发了高英杰先回到天界,自己留在凡间,等那里的草木再次繁盛起来。他凭着自己的记忆重新造出了一个竹屋,却始终不似原来的那个样子。

 

山下重新聚起人家,繁衍生息,王杰希给他们写了一个诀,保佑这些朴实的人生生世世安乐无忧。

 

然后他就回帝宫了,回去后便借口触犯天规羞愧难当,把一切事物推给手下的小年轻,闭门思过去了。

 

直到今天叶修差点掀了帝宫的屋顶,才得以见了这位任性的君上一眼。

 

 

不通爱恨的北辰帝君还是那个不通爱恨的北辰帝君,虽然下界走了一遭寻得了缺失的缘分,却是越来越冷漠了。

 

 

 

 

但随后天界的议论就被一件事转移风向了。

 

天界出了名的心软手巧的璇玑神君终于历劫归来,大宴三界,并且南冥帝君许诺将拿出南冥帝宫所有千年以上的桃花酿款待宾客。

 

众仙心里很清楚,这是南冥帝君在为朋友造势呢。主君长期不在位,璇玑手下的仙们平时没少受其他宫里仙的欺负,就比如璇玑神宫因为北辰帝君渡劫毁了一半,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但那是主君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对小仙们来说,说到底还是喜事更讨喜欢些,近几日来天界各地都热热闹闹的,离南冥帝宫远些的上仙们更是提前几日就出发了。

 

 

王杰希带了许斌和高英杰,轻车简行,刚刚好在宴会前一天抵达了南冥帝宫。

 

还没进主堂,远远的就听见吵人的剑仙啰啰嗦嗦说个不停,他把许斌和高英杰留下应付流程,自己转身去了偏殿。

 

到底是老对头的老窝,王杰希看着竟然比自己宫的布局还要熟悉一些。

 

他在偏殿的案几上看到了前几日被叶修顺走的纯白玉色的茶具,并不想搞清楚叶修和喻文州之间搞了哪些肮脏交易。

 

他沿着小路缓缓的走。南冥帝君布置园林的技巧堪称一绝,真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清秀柔美的气度只有璇玑神宫中的小院可以比肩。

 

王杰希又想起了那个未曾谋面的神君,他貌似还亏欠了对方半座宫殿,近日他不管事,英杰经验不足,手忙脚乱难免出了差错。

 

还要找时间道个歉才好。

 

这么想着王杰希又觉得无趣,闲散久了自然不愿意再把烦心事拾起来。更何况他自忖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该让高英杰慢慢接手这些事情。

 

反正都要退了,刚刚也在主殿露过面,干脆回去接着关他的禁闭算了。王杰希路过一高楼,看到墙下离离的微草,闲闲地想。

 

 

“君上,南冥帝君叫您呢,说是剑圣大人想找您切磋一下。”许斌站在小路的一头,刚刚好堵死了王杰希企图悄无声息溜走的路。

 

王杰希知道许斌这是猜到自己的想法了,也懒得和他打哑谜,直白地拒绝了:“告诉他我想起北辰帝宫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先行告退了。”

 

 

“帝君……”许斌表情复杂。

 

仙界的人都以为寻到了缘的北辰帝君王杰希还是那个不通爱恨的王杰希,或许他是天生的薄情冷淡。不然尝过爱恨的滋味后,送到帝宫的戴罪的仙怎么还是被判了那么重的刑?

 

但在帝君回归以后,再也没有仙被判了魂飞魄散。

 

 

前尘往事,蓦然回首。发现终究无法洒脱而活,无法从容而安。世事冷暖中,仙不过是活的久一些的人,无论如何,还是与人一条后路。

 

 

 

 

“先是毁了我的房子,现在又要驳了我的面子,北辰帝君真是好大的傲气。”

 

青色的缎子被风吹起。

 

一个好听的男声从高楼上传来,说话者闲闲地倚着栏杆,折扇轻摇遮住了微笑着的嘴角。

 

 

许斌永远也忘不了王杰希抬头那一瞬间眼中爆发出的惊喜。

 

 

 

 

它热烈地足以融化几万年来所有的孤寂。

 

 

 

 

 

 

END.

 

 

 

 

*非原创,不记得出处了

 

 

我们至今仍不知道喻文州和张新杰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w

 

 

 

 

关于凡间故事的一点点:

 

对我来说,这两只相当进展神速了。三个月正常来讲太短,绝对是不够让人完全了解和托付彼此的。而为了让这个设定更合理一点,我让这两只都成了注孤生??

 

最重要的是,我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我无所畏惧!

 

 

给这些人都按了些高逼格的名字,我想想,那佛祖是不是就是郭明宇了??

 

 

 

 

 

 

 

 

其实我不想详细写这两只的凡间故事,但是那样又展开不了感情线,结果就把比较转折的节点给码上了。然而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字,僵硬(冷漠)

 

最后我认为,这个故事适合写长篇??

 

 

感觉这个文的节奏很有问题,但是又改不出来so sad

我放弃治疗,躺平任嘲

评论(1)
热度(67)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